这片河滩辽阔,河汊纵横交错,水洼星罗棋布,边上蓬蒿丛高大,河里芦苇丛密布。白色沙冈上长着红皮水柳,水鹊就躲在阴凉柳树荫下。他晚一些要到卫生所给伤口换药。水鹊正无聊地用捡来的树枝,在沙面上画画。特别像是庄稼人的小妻子。怔怔看着壶嘴好一会儿,才小心地对着,仰起头,粗大的喉结滚动,咕嘟咕嘟的茶水顺下去。李观梁默默地把水壶盖子按回去,放到一边,拿起水鹊身侧的树枝。李观梁低眉垂目,抹平沙面,然后拿着树枝在上面一笔一划。因为之前第一次教人写字,就出了那档子事,他比对方还要尴尬,恨不得代替李观梁钻进地缝儿里去,于是后来把教人写字往后无限期搁置了。“很棒,没有倒装,完全写对了。”李观梁定定盯着他,刚才喝过了水,此时口中又隐约干燥起来。李观梁天天接人放学,看到水鹊会在小黑板上记录下回答问题正确之类的次数,说集齐正字可以换奖励。他尽量满足吧?水鹊疑惑,再问了一遍:“你想要什么奖励?”在水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薄唇覆上他的,有点儿没轻没重,将唇珠挤压扁了去。撬开小知青的牙关,前面还温良顺训,到后面碰到口腔里湿红的嫩芯子,李观梁就昏头了。李观梁狼餐虎咽一般,纠缠舌尖,又扫过颊肉内侧洇出的汁水。李跃青肩上挑着满满的两木桶水,锐利的双目眯起来。水田灌溉好歹有沟渠,山边和山腰的旱地却是要生产队的社员们一个个肩挑水去浇灌。社员们得走远了到别的河汊边汲水。他往后退一步,反而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石头,骨碌碌滚动发出声响。掩耳盗铃地以为这样旁人就看不见他是谁了。他的眉峰皱起来。李观梁打了一大捆一大捆的蒿草回家,有一半分给知青院了,另外一半他摊到院中地坪上,准备晒干再收进柴房里。李观梁视线掠过他的草鞋,对方现在穿的是青布裤子,和早上出门时的不是同一条。李跃青手中的动作一顿,淡声应答:“嗯,锅里还有热水。”洗完澡出来,走到灶房里。一想到这火筒水鹊也吹过,李跃青整个人又出神了一瞬。李观梁出声:“你是不是……”李跃青:“对,我喜欢。”李观梁皱眉,“你什么意思?你喜欢男生?”现在却出乎意料地,听到李跃青这个回答。李观梁搬过另一张凳子,坐下来,神色凝重。他愧疚地以为是自己的行为不当,带坏了李跃青。“……”“……不关你的事。”李跃青心头发虚,冷硬而干脆地说道:“你要是觉得是你的问题,就别和水鹊谈对象。趁早找洪大娘做媒。”李跃青瞥他一眼,说了一句,“咱家又没皇位,香火断就断吧。”走到院外,李跃青忽地哑口无言,卡壳一瞬,才出声:“水鹊?”他问李跃青,“观梁哥在吗?”水鹊道:“今天……忘记问你了,下周末中午能不能送我去隔壁村家访?”李观梁点头答应了。李跃青一撇视线,忽地看到水鹊手里还捏着一封信纸,好奇地问:“有人给你寄信了?你家里人?”是傍晚回到知青院里,邮递员正好送过来的。湖城是位于隔壁的地级市,算是菏府县所在的江省里,在省城之外的副中心城市。李跃青诧异:“你还有弟弟?”李跃青突然产生一种感觉,就像外边野狗嗅到了家养犬的气味。水鹊和李观梁来到凹口村的时候,还是大中午,村口有的人家一手端着碗饭,一手搬了竹凳,坐在门口吹风。以防万一,水鹊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塞了件雨衣,是李观梁前几天跟着罗文武到县城开会的时候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