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这次为什么,最开始起头的青年人,犹豫了一会儿,“大晚上讲这些,是不是不大好?”绰号赵大胆的青年人,偷偷觑水鹊的方向,转而又赧然地盯着自己鞋面,不吱声。水鹊坐在李跃青旁边,稍微长了一些的乌发柔软地贴着雪白脖颈。一群愣头青,一时间心中恍然大悟,忽地在意起来。洪松喃喃:“赵大胆,你说的对,好像是不太好。”他们怎么哄?道歉还哄不好的话,要再亲亲哭红的眼角?怎么说呢,男生被鬼故事吓哭很奇怪,男生亲另外一个男生也很奇怪。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。这个年纪的愣头青,满脑子粉红泡泡夹杂着橙黄废料。如果哭起来,眼尾肯定是红红的,薄薄眼睑晕出粉色,沾着水光。哭的时候,有没有可能、可能浑身肌肤都是粉粉的蛙鸣阵阵。他从前没有那么多朋友,能够和差不多岁数的同龄人一起在田野里夜谈,这样的经历对水鹊来说还是很稀缺珍奇的。洪松赶紧道:“讲、讲!怎么不讲!”这时候当然要讲些恐怖刺激的来打起精神。“这还是我爷爷和我说的事情。”赵大胆为了渲染气氛,已然压低了音量,让周围人围坐了一个圈来听他说,“那会儿还是几十年前,爷爷清明去拜太公,以前都是大爷爷带着去,但是那年大爷爷摔断了腿,我爷爷一人去。”赵大胆说着,恰恰此时起冷风,吹动草叶沙沙响。“然后,爷爷找了一天,实在口渴,带的茶水烧酒全喝了,还是找不到,决定先回去,往回走的路上,就见到有个卖苹果的老人立着,爷爷口渴,就问他苹果怎么卖?卖的和赶集是一个价的,他就买了一斤,吃到嘴里又酸又涩。”“但是看老人家卖苹果辛苦,他也就没计较,又问,老人家你怎么在这儿卖苹果,不到山下卖?”赵大胆:“爷爷低头一看,自己篮子里的纸钱不翼而飞,苹果也变成了坟头经常长的野果子。”赵大胆:“所以哪儿有人在山上卖水果的?那竟然是个野鬼,后代没有再来送纸钱的,他就在坟头做起买卖生意。我爷爷回去就大病了一场。”本来没多吓人的故事,水鹊后面有冰冰凉的东西蹭了蹭,他一转头,吓得他毛骨悚然,跳到李跃青身上,“蛇!有蛇!”一群青年人抓了挖渠的锄头,一哄而上,鬼故事吓出来的劲头全用来除灭大蛇了。水鹊的脸埋在他肩颈处,闷声道:“我想去洗洗衣服。”李跃青以为他要洗一洗刚刚蛇碰到的外衫。水鹊把外衫脱下来。乌发弄乱了,柔软耷拉下来。像是小巧的乌泡儿,圆圆润润,浸泡在井水里搓洗过,纳入湿热黑暗的口腔里,是清甜的汁水味道。再轻轻一垂眼,扯下堆到手腕的背心,肩颈线条纤细又漂亮。今晚月亮太明亮了。只洗背心,水鹊还要再穿上外衫,他把背心随意地搭在红皮水柳柳梢上。直直拍打在李跃青脸上。水鹊尴尴尬尬地上来说道:“对、对不起,我没放好衣服……”一想到手中这薄薄的布料,是如何紧紧贴住小知青那脆嫩豆苗儿似的身体。他觉得自己晚饭吃了煎蛋,可能补多了,以后还是和他哥一样吃韭菜炒韭菜吧。李跃青发觉自己着了魔。他躺在加长杉木板拼接的硬板床上,垫着的竹席生凉,报纸糊着朝南向的窗户,光线并不刺眼。一会儿想到水鹊受到蛇惊吓,直接钻进他怀里,小脸吓得发白。睡得也并不好。李跃青猛地睁眼,更是汗如雨下,脑海里的画面摆脱不去,他狼狈十足地从床上爬起来,去洗了个冷水澡。李跃青低头,拧住眉。他只是,梦到了那件白色的薄背心,全是那甜稠温香,揉进他掌心里,皱皱巴巴。随便吃了点绿豆粥,拎了把柴刀上山去挑杉木。上谷莲塘村口的广场,临着整个村庄最大的池塘,长了一棵几百年的大榕树,又有江河经过,还是进村的必经之路。走村串乡的生意人最喜欢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卖东西。洪松捧着碗凉粉过来,坐到他身边,“看什么呢?”李跃青没说话,朝前抬了抬下颌。晚风吹动沙石,车轮碾压过进村的青石板路,后座上小知青对着前面的男人说了句什么,自行车就在生意人旁边刹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