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跃青火眼金睛,这点细微的举动根本逃不过他的视线。对比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,要更暧昧黏糊,好像挑破了窗户纸,粉绿春光从窗缝里乍泄入户。小知青拽着人的手不松开还好,到外边见到生人,一松开反而有了避嫌的嫌疑。李跃青眼神几度变幻,先安慰自己是他多心了。水鹊点点头答应了。水鹊就两手空空地跟在李观梁半步后边。李跃青看着,忽而向门外偏了偏头,说道:“走吧。”从黄泥圩下来的民警,正在向谷莲塘大队的公社大队队委了解情况。公社是整个谷莲塘里最好的建筑,大地坪,大院子,整整齐齐的青瓦白墙还不止,盖了三层楼的两间大屋子,一间是开会的会议室和各个办公室,粮站也在里头,另一间是村里最重要的供销社。当阳的地方,队委里有人搭了葡萄架,如今那葡萄架的立柱上,正拴着一个人示众,系的还是个贼扣儿,自己挣扎是挣不脱的。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,供销社门前买换东西的人来人往,王二流子拴在葡萄架立柱上,正对着就是供销社的门市部,人人经过看他那样,简直都要唾弃一嘴。两个民警从公社队委里出来,大致了解了这人一往以来的生活作风,还差要接被害人、证人回所里做个笔录。这边警力不足,上下游好几个村庄,就黄泥圩那间派出所五个民警管辖,民警他们每日都会有三个人坐班,其余两个骑上警用的三轮挎斗摩托车,下到各个村子巡逻。一个瘦一些的民警问:“受害者呢?一起过来了吗?”瘦民警诧异了一下,他就了解到受害者是个知识青年,按照过往的办案经验,他就下意识以为是下乡的女知青受到了村里地痞的骚扰。但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警察,什么牛鬼蛇神乱七八糟的案子也见过了。水鹊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名字。水鹊正要回答,门斗子那边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中年男人,扬着一个大扫帚,狠命得像孙大圣打白骨精一样劈向王升,“个龟儿,没给老子上供两毛钱,一天天就在外头给老子丢人!狗娘养的!”王升啐了一口,“我要是个龟儿,那你就是王八!”瘦民警对水鹊他们说:“情况呢我们大致都了解了,你们先和我们回所里再做个正式笔录。”等到从黄泥圩的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,早就过了下午上工的时候,好在李观梁走之前让政治队长帮忙下午带第八生产小队。他饥肠辘辘。就街上稀稀落落的还有四五个摊子支着。至于黄泥圩这样的地方,就只有附近人家支起来的地锅儿小摊了。他有点儿饿。明白他的意思,李观梁上前问:“阿伯,二两葱油面多少钱?”摊子的阿伯摆了个数,说:“一毛。”阿伯看他,又道:“嫌贵啊?县城里头饭馆的要一毛二嘞,下的面还没我家的多,又不用收你粮票。”李观梁把兜里那泡过水又重新干的一角钱拿出来,“要一碗面。”水鹊坐下来,又看他,“观梁哥,你不吃吗?”他坐下来,倒了两杯桌上的白开水。一杯推到水鹊前边,一杯自己喝光了,润了干燥的口舌。远处两人说罢,李跃青手里捏着个信封过来。李跃青:“……”他目光左右扫视两人,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。水鹊觉得过意不去,推了推自己那碗面,“观梁哥,你要不要吃?”但要是水鹊举筷子夹面喂他呢?从兜里找出带在身上的一张贰角钱,一张一角钱,“阿伯,再来两碗葱油面,一碗加份一角钱的肉片。”阿伯笑呵呵地收下钱,他可不管钱是不是半干的皱巴巴的,只要是真的,没烂就能够花出去。他识字不多,但他们家信件来往的,只有嫁到县城里的大姑,县城到谷莲塘,走路要差不多四个小时。“嗯。”水鹊听他们的话题和自己没什么关系,自己乖觉地低下头吃面。说到后面,声音就更低了。这会儿城里的米粮全是家家按照分配的粮票定量到国有粮店购买的,找农村的亲戚私底下买粮还是灰黑地带。他们兄弟两个肯定吃不完。他没提到大姑工厂朋友的事情。这一会儿的功夫,两碗面煮好给兄弟俩端上来了,摆在李跃青前方的是撒了肉片的一碗葱油面。李跃青看着直皱眉。而且吃这么久了,面汤好像都不见变少的。他强硬地把自己跟前的荡着肉片的葱油面,推过去,换了水鹊剩的那大半碗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