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时信巴不得水鹊往他这边靠,自然乐得招手让水鹊坐过来,表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担忧的样子。他方才在溪泉净了手,小厮再递上帕子擦一擦手上的泉水,道了谢,接着拢好了自己的直裾长袍,规规矩矩地并着腿坐。魏琰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让水鹊恼了自己。他就是问一问,没想为了求证盯着人看……搞得他和什么登徒子似的。这厢有人继续抽酒令筹,“巧言令色,鲜矣人仁自饮五分。”水鹊发现光是他们两个人刚刚出去一趟的功夫,这边都再酒过三巡了。这个时节最适合吃蟹,尤其是江南湖蟹,九月吃圆脐的为好,再到十月,就吃尖脐的,口味更佳。水鹊前面没怎么吃,下酒菜吃了四分饱,就是要留着肚子给这些茶饭羹汤的。还有主人家和旁边的人自觉地给他剥虾。吃得差不多,时辰又还早,郑鹤提议再玩两轮就差不多可以收拾回去了。说的是宴会上迟到的人喝半杯酒。背后凉飕飕的,还轮到他喝酒。他出门饮酒,家中的母亲是要给他在袖中备一个酒囊的。之后和水鹊一起出来,倒是可以主动备着了。他道:“还好。”余光一瞥,却见一抹红色。就是一段普通的红绸,崔时信把在掌心中,定定看了一会儿,念头浮上来。那两只高足杯的酒盏,就用红绸严紧地纠缠、联结在一块了。两人各自拿着酒盏,中间一根红绸悬系着。众人皆是隐隐熏醉状,见此景忽地静默。红绸彩线系酒瓢,几乎是与合卺酒无异了。天青日白。水鹊没察觉气氛古怪,他还是没什么反应,只舔了舔嘴唇,似乎换了一种酒,也好喝,尤其回甘。“你日日念叨着齐郎齐郎,届时鸳鸯帐,烛影摇红,他怎么想得到,他的小情郎却是第二次同男人喝合卺酒了。”好似这场曲水流觞,红绸一牵,就让他崔三美梦成真。他后头的声音太低,水鹊还没听清楚这话音,魏琰大刀阔斧地上前,铜剪一张一合,“咔嚓”,红绸就断了,飘零在地上。魏琰无端心中窝火,“喝酒就喝酒,爽快着些,整这花里胡哨的做什么?”水鹊有点懵了。为了打散眼前这不尴不尬的气氛,其余人赶紧再热热场子,抽筹喝酒。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……这正常吗?论语玉烛绕了一轮,回到他手边,心不在焉地抽出一支,“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。”他手随意揽在后脑往后靠,倚着叠桌。在场的几乎皆是年纪相仿,只有魏琰稍长两三岁。在场的还有个人尚未及冠呢。再一看人,已然是抿起唇,眼神只差没写上“全怪魏琰的破手气”了。他绕过去,曲着一边膝头,姿势恣意地坐在水鹊毡子的角落,讨好地试探道:“我替你喝了?”“……还是算了。”他这次喝得有些急了。白腻的脸颊飞红,原本齐整的睫毛,如今软软地黏在一起了,满眼水光潋滟。呛得漏了几滴透明的酒液。唇瓣也是,湿淋淋,洇得愈加红了。魏琰心头一震。魏琰啊魏琰,你那是想养个义弟吗?连给人踹了一脚、狠狠咬了耳朵,也觉得对方一副气恼的样子可爱得紧?这已然远远超出了兄友弟恭的范畴。魏琰回过神来,就想帮水鹊系好宫绦,再理一理半敞的衣襟。水鹊呆呆地看着他,再看了看自己腰间,宫绦果真空荡荡的,原先挂的荷包落到魏琰手里了。魏琰反而后仰,手往后往高地抬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