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的目光还注视着他们的方向。水鹊扶着搭脑的手一烫，脑子忽然转过弯来。他看这人好像还十分年轻，哪里想到人家已经当老师了。聂修远没有为难他的意思，他的面容始终一贯对所有人皆是赛雪欺霜的冷淡。水鹊原先正尴尬，听他这么一说，如蒙大赦。他就和羁鸟归林似的，跑到齐朝槿后面坐下，路过的时候将油纸伞递给他，没有回避两人关系的意思。崔时信：“……”齐二的皮相很出色吗？聂修远推着木轮悠悠到讲席前，讲堂一片寂静。书院一堂课按例是一个时辰连着上，讲的又都是些孔孟章注、经义策论，水鹊最多只念过第一个世界的高三，光会几句流传千古的论语，齐朝槿转过来将自己的书给他，水鹊一翻开，大字也不认识几个，只能根据现代汉字连蒙带猜地看。秋雨的空气凉丝丝的。春困秋乏，水鹊支着脑袋，上下眼皮打架。额头就要坠到案几上了。后头又有一只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来，提拎带扯地，牵住水鹊后颈的衣领子。水鹊给人一扯，一下子清醒了，抬起头来，后颈的力道也适时一松。……为什么大家全盯着他看？戒尺敲在讲席上。聂修远看着他，声音冰泠泠，“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，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；齐桓专任管仲而霸，燕哙专任子之而败，事同而功异，何也？＊”水鹊见到讲席上那把戒尺，更是瑟缩，犹犹豫豫地站起来，讷讷道：“学生不知……”聂修远又换了几个问题引导性地循循善诱。……真真是难为他了。书院没有责罚学生的惯例，戒尺只是作威慑用。聂修远推着木轮离堂了。水鹊抱怨道：“你刚刚扯我做什么？我差点要给你勒着脖子了。”“……”水鹊静默了一会儿，慢吞吞地说，“才不会，齐郎会给我用手垫着的。”崔时信横眉立目的，看起来有些凶狠，“齐郎齐郎、整日就是齐郎齐郎的，你一点书也不念，心思都挂齐二身上了，难怪是个小文盲！”水鹊缩了缩脖子，噔噔噔跑到齐朝槿身边，依偎着他坐，不满地对崔时信说：“文盲就文盲……反正我又不用考功名，齐郎会养我的！”齐朝槿轻轻拍了拍他手背，缓声应答：“嗯。”同窗从没见崔三这么气急过。可是小郎君理直气壮地叫齐二养他，模样并不惹人讨厌，尤其是偎着齐二的肩膀，小脸贴着挤出一点嫩生生的颊肉。奇了怪了，不是说是远房表弟吗……怎么感情这般好？隐隐猜测到内情的，和崔三关系好的青年，一看两个人亲昵的举动，就察觉到水鹊和齐朝槿之间的气氛不一般。他样子这么凶，剧情进度居然还涨了。那范围也太广了吧。齐朝槿道：“等晌午下学，我为你到监院那里交上书课费，领一套新书回来。”水鹊：“嗯嗯。”齐朝槿没问他为什么跟着到书院来。别看他长得清秀高拔，实际上嗜甜如命，同窗基本也了解，他娘天天让他提一食盒的糕点过来。邓仓不大好意思地和水鹊说：“还有一堂课，你饿不饿？要是不嫌弃，可以尝尝我娘的手艺……”等水鹊拈了个软枣糕，邓仓才想起来这个学堂不只他们两个人似的。……齐朝槿却犯了难，如果水鹊没来，他肯定是要回去做饭的，但水鹊到书院旁听，他中午不用花一时辰赶路，空余下来的时间就想到书斋抄书。他从袖中取出来一百文钱，让水鹊自己去坊市下馆子。水鹊拿了钱，抱憾道：“好吧……”齐朝槿自己到书院的食斋就餐，青菜肉沫，有菜有肉了，但是做的没有家里的丰盛好吃，水鹊应该是吃不惯的。他看那些小吃也是色香味俱全，踌躇半天。他一抬头，牌匾大大的鼓腹楼三字，二楼雕花窗大开着，早先还对他横眉的青年对他道：“上来。”还是之前画舫上见到的人，加上崔时信，五个人，是西江书院学子里家世差不多顶好的了。“齐二让你一个人出来吃饭？”水鹊眨了眨眼，点头：“嗯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