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人信一些土方子,用毛笔沾了墨水往腮帮子写虎字,说是会把猪头吓退了。屋后的仙人掌就是齐朝槿小时候种下的。他大多数时候左耳进,没出右耳就忘了,光记住了些浅显的。虎子还在院门口捉蛐蛐。连往日爱粘着的齐朝槿都视而不见了。虎子嚷嚷:“可是这样虎子就不能捉蛐蛐了!”七岁的虎子还没给人喊过小哥的称呼,家里的妹妹还不会开口学说话。水鹊摸摸他脑袋,“当然可以了。”虎子一走,没到晚上,齐朝槿家里有个天仙似的菩萨哥哥、神医哥哥就传得大半个青河村都知道了。翌日,齐朝槿需得赶早到长州县里,在日市开之前,给团扇铺子的老板画上三十把扇面。水鹊今日起来得比昨日要早些,不至于说日上三竿。有人敲了敲竹编的大门。水鹊把碗往灶房台上一搁,先给人开门去。日光温热热的。水鹊没想到会是他。【莫不是害相思了来找小菩萨看病吧?】水鹊没听懂监察者酸里酸气的在说些什么。“怎么是你?”水鹊一边讶然,一边低头将两页竹编大门内收到两侧,腿脚轻踢角落专用来堵门的石头,以免风一吹又自觉掩上门了。水鹊抬眼看他,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他的名字。才来没几天,他全然是一副院子主人的做派了,像占了人家作巢的鹊鸟。犹疑了一阵,乌淳担心踩脏了干净的院落,在门户外边几步远的石头草茎处磨干净了鞋底。水鹊从主屋的厅堂端了碗粗茶水出来,不见人影,差点以为他回去了。递向他盛着茶水的粗瓷碗,院中恰恰是两张藤编圆墩子,水鹊招呼他坐下,“你是来找齐郎的?”乌淳木讷地摇头,雉鸡是他在山上打到后就用麻绳箍住脚的,羽翅也捆了,丢在院落的地上也扑腾不起来。晒干的金银花与鱼腥草泡的,天气炎热,正正好下火。乌淳一双鹰目不知避讳,说话时直勾勾地紧盯着他,一把嗓音粗涩,说:“不找他,我找你。”他惊讶的时候,眼睛会不自觉地睁大一些,眼角圆圆钝钝的,愈发显得纯然,倒是柔化了原本五官的靡丽。他和这个人也不是很熟吧,顶多一面之缘。乌淳的眉眼是与中原或江南人全然不同的深邃,本应冷峭的面容因为他自身的原因显出迟钝木讷来,瞧起来性格与外貌不是十分相符。水鹊反应了过来,原来是昨天过来找齐朝槿结果被他糊了仙人掌的虎子说的,也不知道这夸张的无忌童言是怎么传到了这人耳朵里,他顿时感到哭笑不得。水鹊赶紧解释说:“虎子童言,都是胡诌的,我最多也就知道一些皮毛,你若是信任我……就请到屋子里来吧。”木椅的椅面还是足够大的。这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,光那一节粗腕,水鹊右手整个手掌都握不实,只好道:“你自己要绷住了。”水鹊又左脚直接踏在椅面上,用膝盖顶住他的肘窝,左手去掰他的手大臂,一边牵引,同时逐渐使前臂屈曲。结果乌淳还是木木的一张脸,他的肤色黝黑,不留心几乎都看不到面色涨红的变化。乌淳咬着牙关,倒不是痛的。外头罩的却又是件宽袖花纱长衫,纱的料子本就是以柔软轻薄为著,这一件又是素色,站远些还好,但现下距离贴得如此近,乌淳就是无意去看,也能将纱衣覆着的肌体看得清楚。不知道是哪方水米养大,温香软玉,因着发力给他复位而热起来的时候,唇肉红洇洇微张,一吐息香气细细密密地包围过来。乌淳知道,不止贵族的公子小姐,还有些士大夫,都追求“以香养性”,焚香熏衣、佩戴香囊,甚至前些日子县里有铺子卖起了香球,放在衣服被褥里,就能熏出香气来。那是在哪里?莫不是贴身挂在里头了?乌淳骨子里胡人血统更甚,学不来大融朝土生土长的汉人那般的避讳,他看着人,也不知道躲闪视线,鹰目就赤裸裸、直勾勾地恨不得黏在人身上。“是、是我太用力,痛着你了吗?”水鹊软着声音问。乌淳摇摇头,语气认真地问他:“你衣服里,是不是贴了香球?”乌淳看他神色不似作假。他扫一眼主屋的装潢,窗明几净,竹帘半卷,圆桌、笋凳、竹椅、木椅,陈设素净简洁,乌淳注意到常摆出来使用的起居用具都是成对的,就连桌上的碗筷都是。若是兄弟,乌淳观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像寻常人家兄弟,他昨日都看清楚了,哪有哥哥为弟弟洗亵裤的。水鹊在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户,青河村落后偏僻,长州县人口户籍普查并不捉紧,对流民收留问题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若是有人告发官府非要追究,官府也不好装模作样。乌淳没说话,也不知道信了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