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希望哥哥不要太早考虑对象和谈婚论嫁的事情。”他说话意有所指。下颌线条凌厉抬起弧度，冷声质问：“虽然是亲兄弟，但毕竟是弟弟，兄长的婚事恐怕不应当干预吧？”不明白为什么弟弟突然话里像是有酸枣刺儿一样。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。水鹊想。给两个弟弟留出空间，交流当弟心得体会。水川当然不可能留在帐篷里和李跃青唠家常，只过了没多久，他就从帐篷里出来。水川终于从人影憧憧里寻找到他的藕荷色的哥哥。和小尾巴一样跟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，自己都没怎么吃东西，就在帮人分发压缩干粮。他在暗处打量着那个男人，时刻紧盯着，鸡蛋挑骨头的程度，试图从对方身上挑出任何一丁点儿不规矩的错处来，打进他需要提防的名单里。水川看了他一眼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问：“我哥喊的，观梁哥，就是他？”“有时候水鹊夜不归宿，”兰听寒说着，不出所料看见水川晦暗不明的神色，继续道，“但是想到他是留宿在李家，我们知青院的几个人倒是不担心了，毕竟李家兄弟的品格，在村中有目咸睹。”他再抬起视线。搬着大货箱的马虎青年，一边忙不迭地道歉，一边从前方歪歪倒倒地走过。水川收回方才下意识想要迈出去的脚。肌肤黝黑的男人，摸了摸后脑，“你没事就好。”水川脸黑得似锅底。心中响起前所未有的警报。水川垂落身侧的双手握成拳，当机立断，“走。”水鹊听到了这边的声音，抛下李观梁，匆匆忙忙跑过来。水川颔首。水川人高马大，藕荷色雨衣又只合适哥哥纤小的骨架，这雨衣他只能勉强顶在头上。让他穿出了两三分不伦不类。李跃青才接种完疫苗，从大帐篷里出来，又看见了这一过程。简直像是糯米糍粑心的菩萨，爱护弟弟，长得又漂亮得不行。李跃青面上没表情，走到李观梁身侧，接过一半的物资帮忙分发，冷不丁没头没尾地对李观梁说：“哥，你眼光真好。”水鹊又跑回来想要帮忙，李观梁拦住他，劝道：“你到帐篷里去吧，外边雨大。”李跃青紧紧盯着，心神都跟随那有着淡淡甜香的身影溜进帐篷里了。李跃青咬牙。怎么想，他哥都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，和人家海城里的知识青年怎么谈得到一处去？………比洪峰时候水位是降低了，但雨丝仍旧连绵着，要等水彻底退去，才好回到村庄里。一摸口袋，发觉烟袋子也在逃难时，落在半路了。他坐在草垛上，抱着膝盖，问陈吉庆：“你真的真的把小黑送到楼上了吗？”这里说的兄弟姐妹，并非是李观梁家里那些和小黑一母同胞出生的小鸡苗。水鹊犹豫了一会儿，又问：“那你有没有记得给它们添上食物？”众知青的视线转而盯着他，不说话。夜色落幕，大家只能分在各个铺着秸秆草垫的帐篷里睡一觉，估摸着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，河水水位恢复，就可以回到村庄里各扫门头屋里水，再把田垄里的河水排出去，扶稻洗苗。谷莲塘里的都是得天独厚肥水田，年年收获颇丰，只有遇上这样的天灾，才落得落魄的年景。罗文武只让大家放宽心，上头免了夏季的公粮，首要的是打起精神来恢复生产，届时有拨款赈济，发放统销粮和布给受灾的每家每户。月上中天，帐篷里这才鼾声四起。烧了些驱虫的草，帐篷里倒是没什么蚊子了，但是毕竟是夏天，仍旧闷热，像是睡在蒸笼里。也可能是因为水鹊睡在他身侧。为了透气，帐篷帘子是没合上的，他们在通风的门口边，月光和碎银子一样撒下来。李跃青屏息敛声。似乎是睡得不踏实，没等他数完，水鹊又翻了个身，把乌泱泱的后脑勺留给他。他小心地扯一扯水鹊的衣衫。水鹊像糖水里浮沉的一个白小汤圆一样，咕噜噜翻身滚到他怀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