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了年头的自行车，在风雨中快得如同一道闪电。快些，快些，还需要再快一些。雨水很快集聚到身后的车辙里，变成奔流的极细小溪。水鹊身后披着棕叶蓑衣，高兴地挥挥手。雨下那么大，就这村道到这两三里路的距离，他哥又不是会迷路了回不来，非要到路口等。李观梁在水鹊去那边一段路下了车来，快步推着自行车走，“快回去，雨太大了，快回去。”他抬腿跟着李观梁走，李跃青要拿伞撑着他，也只得亦步亦趋紧跟着走。李跃青收了伞，皱紧眉头问：“怎么不在路上避雨再回来？这是急雨，多等一阵就停了。”他也不管自己像是河里捞起来那样形容狼狈，急急地拨开车前篮子上蒙盖的外衫和破棉絮布，检查里头盖着的东西。他看见三个薄油纸包裹的长条，一端还有木头棍子。李观梁从篮子里拿出冰棒时，眼角余光偷看水鹊，又低头，“对，是冰棒，我回来的时候在城里街上看到的，没见过，一问才知道，带回来让你们尝尝。”李观梁恍然才想起来，小知青是海城来的。他问了街头叫卖冰棒的人，那人小心打开木头箱子，里面铺了厚厚的棉被布隔热，中间一根根薄油纸包着的就是冰棒。最贵的奶油冰棒，一根一角钱，他买了三根，又问卖冰棒的扯了点破棉絮布，怕太阳大，回去的路上晒化了，对方本来不愿意，李观梁付了五角钱，他就用棉布严严实实地帮李观梁把冰棒包起来了。虽然后半程下雨，好在有棉布和衣衫遮住，没怎么打湿。眉头紧紧锁起来，“还是化了。”湿红的舌尖在李观梁眼前一闪而过，将他的心神全一并带走了。给小知青一笑，迷成什么样了。李观梁：“吃吧，一会儿全化了。”李观梁陪水鹊坐在屋檐底下，静静看雨。李观梁：“还要吃吗？”李观梁道：“奶油是甜的吧？我不喜欢特别甜的食物。”他刚吃完一根冰棒，唇上是晶莹剔透的，嫩润得像是哩粉果冻。水鹊捏着那半化的冰棒，“当然可以啊。”问？滴答，化了的水落在地上。原本不怒也自带三分锐利的鹰目低着不敢去看水鹊。李观梁讷讷出声：“我就不吃了，这根你吃吧。”还没试过呢？他刚刚一抿嘴，尝过了。鞋盒是纸盒，雨大打塌了，不过里头的是凉鞋，没什么影响。大小合适，雪白脚背和淡粉杏仁似的脚趾，能看清楚。那鞋子的尺码也不可能是给别人的了。亲戚之间，肯定不会收钱太贵，何况要是他再进城卖米，像黑市那样五毛钱一斤的价格，被抓起来那就是打实了哄抬物价，百口莫辩。他说出自己的计划，“剩下的钱攒起来，我初八又再进城卖米一趟。”………李观梁点头，“好。”水鹊翘了翘唇角。他懒得踮脚，于是扯了扯李观梁衣角，“你低头。”唇角擦过温软的触感，点水即离。俏生生的小知青，笑脸被夕阳染着柔和金色，冲他摆摆手道别，“观梁哥，明天见！”蝈蝈在豆苗架子底下、在篱笆墙角落叫了起来，唤起柳梢头的一半白月亮。院中钻天杨不像芭蕉林那样茂密，戴着眼镜的青年一眼就见到了，院外不远处，依依不舍和男人分别的小知青。他正在洗米，问水鹊：“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？”兰听寒颔首，没再问什么。兰听寒静默了一阵，坐到床沿。水鹊揪紧被子，兰听寒还没等到回答，先看清楚了人惨白的脸色和额际一片汗涔涔，心中一慌，急切地问：“怎么了？是疼？”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，抓住兰听寒。………他胸口前挂着听诊器，立在杉木床边，掀了掀眼皮，“吃了冷西瓜？吃了多少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