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康国进献金桃、银桃……”各国进献的单子名目很长,使臣朝拜,大融天子再加以赏赐作为回礼。掩着唇打了个哈欠,眼角泪花也眨出来。他起得早,都没吃早膳,就等着一会儿皇兄晌午赐御宴了。“大襄进献玉花骢、照夜白……”水鹊往大襄使臣当中看去。为首的高大胡人,鹰目深深,头戴金冠,身穿绛紫窄袍,腰带是金躞蹀。好像比此前认识的木讷胡人形象,相差极大了。左足屈膝,右足下跪,窄袍绷紧了一身精劲虬扎的肌肉,双手抱拳碰右肩,此为一拜。所幸并没有,对方只是按照礼节,进献完贡品后便回到大襄使臣的行列当中。他们说,他是大襄最有可能继任的王子,大襄的国王此时病重,本当是夺权的好时机,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千里迢迢赶到大融朝觐。只有齐朝槿和魏琰的神色怪异,眼中带着提防。盛筵满座,推杯交盏,这样的大筵席,菜式百样,不断有宫人鱼贯而入,更换菜碟,中央舞衫歌扇、丝竹管弦,往往可以使热闹持续到入夜。魏琰和旁边换了座次,挤到水鹊旁边,“那个胡人,不会还惦记着你吧?”水鹊没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偏头小声问魏琰:“为什么舅舅一直盯着你?看起来好凶。”魏琰对刀剐般的眼神视若无睹,耸耸肩:“安远侯年纪大了,总有些毛病。”想要亲上加亲,还不乐意了。水鹊的口味,他早已经了然于胸。杯盏不大,水鹊微仰头,一饮而尽了。当即两腿颤颤,要跪。他早已褪了大缎毡斗篷,筵席却越吃越热,想来是偏殿这么多人,恒舞酣歌的,不够透气。水鹊犹豫,小声回答:“小解。”魏琰和狗皮膏药似的黏人,“要不要我陪着你?”水鹊莫名又想起之前还在长州县时对方糟糕的话,他实在是怕了魏琰了。魏琰落寞,“那你要快去快回。”魏琰望着他的背影从侧门走出去了。好半晌,还是觉得过热了,想回去同段璋说一声,自己不吃了,先回去休息。水鹊脸颊闷得酡红,眼中波光潋滟,“嗯?”高了他一个头的身量,足以轻轻松松地把撞上来的沅亲王揽入怀中。金枝玉叶,娇贵得很。他捂住自己的脑袋。圣上面前风头无两的大理寺少卿,此刻无措,好似做了错事一般,低头仔细去看水鹊的额前,“臣莽撞,殿下可有撞疼了?”水鹊自己不大爱惜,只粗暴地揉了揉额头,弄乱了前额的乌发,连带着束好的发冠也些微散开了。气息温凉,吹拂在撞红的皮肤上。“……殿下。”水鹊真是受不了他殿下长殿下短的,抬眼疑惑地问:“怎么了?”水鹊忽然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。“你不会是喝醉了?”水鹊犹犹豫豫地问,伸出两根手指在齐朝槿面前挥挥,“这是多少?”眼中清明,定定地盯着沅亲王。“……是殿下的手。”或许他也醉了,只不过他饮了酒,是浑身直冒热气,而齐朝槿的手却还是温凉的。水鹊原本揽着的外袍,嫌沉嫌热,丢到了齐朝槿手臂上。细声细气地说:“齐郎,你的手好凉啊……”午后阳光金黄,穿过宫殿的飞檐,暖呼呼,懒洋洋。让他再也没办法轻易松手了。大庆殿的偏殿左右狭,皆是箫声宴饮,觥筹交错,而后阁的殿内是安安静静的。后阁的殿中,往里走,内间有可供休憩的起居房。齐朝槿尚在醉中,仍能一丝不苟地重新束好水鹊的发冠。许久没有这样叫他的名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