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房里的小郎君,没看清他是谁,直接骂道:“不是叫你不准进来的吗?”去外面听什么评弹,他干脆留在府里听娇客骂人就好了。秀气的眉蹙起来,像湖畔吹皱的一汪春水。齐整纤长的睫毛,和蝴蝶羽翼似的,要颤到人心里去。魏昭还傻傻地同屋里头的人直道歉,“嫂子,不是,哥夫,哥郎?唉,我迷路走错的,真是对不住!”魏昭赶紧求饶,“哥,那你不是要我死吗?我是个什么玩意儿,你又不是不知道,弟弟在去北疆的路上就要舟车劳顿,水土不服,溘然长逝了!”魏琰闻言,事情被说破了,他的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。他酒劲上来,什么也敢往魏琰面前说,便将许多平日里寻欢作乐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抖搂出来。魏琰听着和脏了耳朵似的,但脑一抽还是听下去了。他第二日,四更天就要起身,待五更天皇宫左右掖门开了,进入宫内参加每日的朝会。银缕香白檀床,珍珠帐,重明枕,锦衾被。中衣单薄,隐隐能够看出来,背脊在轻微地一阵一阵发颤。因为昨日水鹊没吃好,他傍晚的时候吩咐厨房,晚膳要做些药膳,补气血补营养。其实出发点是好的。他担心水鹊也不舒服,所以趁出门上朝前过来看看的。不过睡得不太踏实。唇鼓出小小的缝,呼吸不似往日的清浅,黏糊许多。凉风吹吹,水鹊一个寒颤,迷糊地睡醒,睫毛湿蔫蔫地耷拉,成了一簇一簇的。水鹊吓了一大跳。魏琰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,低声哄道:“没有,我……待会儿就去上早朝,天气冷了,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……”闷声闷气地说,“噢……知道了,没踢被子,你快上朝去。”他满脑子想着魏二今日说的,是不是自己没把水鹊侍候得舒服了,人家才不愿意给他好脸色,更矢口不谈成亲的事情。大约是半炷香的时间。惊飞了老树上的三两只鸟雀。马蹄声阵阵,天色玄黑,宫灯敞亮。宫门前已经有许多朱紫青绿各色官服的官员在此等待。“副都指挥使,可携带了牙牌?”知班官见他下了马,客客气气地上来询问。他还头脑发热,如堕云雾中,以为自己在做梦。牙牌本是记事签牌,还没到上朝的时间,稍远一些立着的都察院的那群官员,已经盯着魏琰的方向,横眉立目,奋笔直书。换了往日,他肯定是烦死这群文人了。宫门开了,东西门官呼叫报班,群臣鱼贯而入。寻常的官员早在第一道门便要提前下马了。不过,还更有例外。最靠近皇权中心的中极殿大学士,身着朱红色官服,垂眼问:“魏指挥,你的脸是如何了?”大融不设宰相,大学士即是文官最高官职,与前朝宰执大臣差不多,以“相国”称呼没什么问题。聂修远神色淡淡,他无意打听旁人的家事。聂修远莫名地心绪乱了,说:“魏指挥是逢了喜事?侯府的葡萄全熟了?”侯府没有葡萄架。金明池在京城顺天门外,是前朝开凿的用来训练水军的大型人工湖泊,不过大融除却北方游牧民族国家朔丹的威胁,其余三面承平已久,因此对水军的训练演习,也多是以娱乐化的争夺锦标为主。休沐日或是开市日,金明池会开放给士人庶民进入游览观赏。桥上、彩楼上、回廊中,皆是人来人往,摩肩擦踵,赌掷财物、卖艺表演,颇为热闹。随侍的巧山叫苦不迭,他丢了碎银让人帮忙停驻马车,便赶紧脚底生烟地跟上水鹊,生怕把人跟丢了。说什么中暑的,实际上现在是金秋时节,日头再烈,照在身上也是暖融融的,并不如何灼热。他是故意上魏琰当值的地方找他的。他们人高马大,身上的衫袍镶嵌金钱,扎的丝质腰带,操练时用的也是金枪、点缀珠玉的弓箭,为的便是在圣上检阅时能够更加具有观赏性。为首的指挥使方才说了下值解散,众官兵振臂齐呼,声音雷动。哪怕耳朵被将士的呼声吵的耳鼓膜疼,魏琰还是听到了水鹊的声音。魏琰回首。魏琰立即迎上去,帮他遮了遮日光,“你、你怎么有空过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