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融的马匹多产自北方,或是与胡夷人茶马互市,东南、江南一带鲜少产马,普通人家是买不起马的,出行乘驴的多,就是骑马也多是租赁而来。除了崔三,长州县倒还没有人手笔这么大方。他头一次见到和古装剧里那样的纵马画面,便感觉有几分新鲜。【宝宝,你皮肤那么嫩,就是再好的马鞍,到时候还不是会磨得腿根红红?】水鹊抿了抿唇,不赞同地道:【你别说话了,我哪有那么娇气,你是对我有偏见。】他那细皮嫩肉的,就是把先前那个粗野莽夫当马骑一骑,也会给一身的粗麻衣弄伤了,要让人按着膝头不得挣脱,大腿根颤颤地上药去。齐朝槿的田假只有一个月,晃眼过了半月有余,他日日作画抄书,还抽空为人书写田地买卖契约,匀下来一日能赚五六百钱,带着十贯钱再去成衣铺时,伙计却告诉他当日早有人将那轻烟罗衣衫买走了。可一匹轻烟罗约得十三贯,伙计便推荐他一匹幽州产的闰罗,每匹折四贯,也是不错之选了。从前有夏九九的说法,不过到大融朝已经不时兴了,但仍然讲究三伏天。齐朝槿见水鹊热得扇子不离手,便说今日不画扇面了,带水鹊到长街坊市去吃凉粉,之后可以到消夏湾去看荷花。皎阳似火,齐朝槿撑着青布伞,伞面倾斜到水鹊那边,街巷人流旺盛,他牵着水鹊的手好不让人走散了。穿过了长街,沿着河岸走,都是担夫小贩,还有往来与河港叫卖的载瓜小舟,浮瓜沉李,熏风徐来。河岸边许多人招手,载瓜小舟摇着桨过来,日头大,齐朝槿买瓜得排队等上一会儿,就叫水鹊到稍远些河边的凉亭里等。水鹊坐在亭子里,只能看到远处人潮中齐朝槿的背影。他不是来纳凉的。“乌淳?”水鹊疑惑地问他,“你今日得闲来消暑吗?”还以为这人不知道冷热呢……非得等水鹊接过了荔枝膏水,才哑声开口:“刚打的,趁凉,喝。”但人家一看他的高鼻鹰目,就知道不是纯血的大融人。乌淳直勾勾地盯着他啜饮,喉头紧了紧,干燥的唇翕张,“齐二给你买了酸梅子,牵你了。”怎么突然说起了齐朝槿?乌淳一张脸没什么表情,木木的,但一字一顿地道:“你喝了我买的荔枝膏水,手合该也给我牵一牵。”乌淳知道这在大融的社会中应当是不正当的行为,但一来这两人还没成婚,二来胡人那边还有兄弟共妻的风俗,大多不注重虚礼。水鹊右手持着木碗在喝膏水,浑不在意地将左手伸出去。小郎君的手和他的也全然不同,指节细细白白似姜芽,不像他的,骨节粗大突出。他忍不住去揉捏水鹊凉凉的手。和沙砾般粗涩的虎口磨过,水鹊蹙起眉头,禁不住道:“别玩了,我喝完了,碗还给你。”前头和穷书生天下第一好,后头就勾着个粗野莽夫又是给他买衣衫又是给他买糖水,一不高兴了,就把牵手这点甜头都收回。乌淳闷沉沉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碗。另外一只手还没牵上。耳根忽地一烫,趁人没注意,他的指腹悄悄地覆盖在上面,擦了擦。最先的素纱衣太单薄,是不能穿出去的,可是他等水鹊再看看兔子的时候,分明还送了他两身长衫。他怎么说?男主是后来看他和侯爷眉来眼去才起了疑心,新婚之夜水鹊失踪还以为他是被人绑走的,一直到金榜题名后彻底打探到真相,方才真的相信口口声声说心悦他的黑月光,竟然爱慕虚荣到为了锦衣华食毫不犹豫地抛弃他。“你挑的都不好看,我不爱穿。”乌淳怔怔的,低下头,闷声道:“那下次你和我一同去成衣铺,挑你喜欢的。”他看河岸边人都稀疏了一些,就要排到男主了。水鹊撑着亭子的扶栏,在望河岸人群,没留意乌淳说了什么。夏日炎炎,铄石流金,长州县家家户户都寻找纳凉避暑的好去处,寺庙、道观、水榭,随处可见坐在栏槛内偷凉的身影。都走到城南了,水鹊不想只是在岸上赏荷,他戳了戳齐朝槿的手臂,“我们能不能也下去划船?”男男女女,摇着团扇,有的小舟还停泊在桥洞下,正是狭狭的风口。“郎君,租船啊?”老人扶着白须笑一笑,“天气暑热,荷花荡好消暑呢。”“过夜一百文,半日五十文就好。”老人和气地呵呵笑。水鹊这人爱招引蚊虫,齐朝槿怕他在荷花荡过夜,把蚊子喂饱了。齐朝槿从袖中取出五十文钱,递交出去,“半日足矣。”这种纳凉小舟多是水乡人家用来采莲蓬的,通体窄狭,船头至船尾的长度最多只能容纳四个人,多了侧身都难。齐朝槿划着木桡,一叶兰棹向荷花荡去。“齐郎对我真好。”划过桥洞,凉风阵阵,齐朝槿划桨没多想,直接吃了。水鹊看他脸色不对,蹙起眉心,小声道:“……你不会是嫌弃我的口水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