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比兰宜小两岁,今年有二十四了,在奴仆里算寻常,可要往外正经去配人家,确实太晚了。 “别说现在,就是再往回退三四年,我也是老姑娘了。”翠翠自嘲。 见素从里间转出来:“隻这三个条件,你再往后长三四岁,夫人放出消息去,也多的是人来挤破门槛。” 她声音轻柔,但是语意坚定。 把翠翠听得有点发傻:“啊?” 兰宜明白,一个普通翰林家的丫头,跟沂王府夫人的近侍当然是不一样的,什么品貌年纪,对上权势的时候都要退上一射之地。 这也是她起念要问翠翠的原因所在,她的婚姻收场惨淡,她不愿再尝试,但她不能代替翠翠做决定,也许翠翠想要属于自己的家和孩子,那有好机会的时候,她应当成全她。 “翠翠姐,我让我娘帮你打听,你喜欢什么样的?瘦点的还是壮实点的?方脸还是圆脸?话多的还是话少的?”善时正好端着银耳羹进门,听见动静,张口就凑了一串热闹。 “哎呀,我谁都不喜欢!”翠翠终于害羞了。 侍女们都善意地笑起来,没有继续打趣她。 轮到翠翠好奇了:“见素姐,你想过出去成亲吗?” 她们私下叙过年齿,见素与她一年生,隻大上两个月。 见素摇头:“我才进来,出去做什么?两三年以后再说罢。” 翠翠欲言又止,那年纪可就更大了。 见素看懂了,淡定地道:“到别人家生儿育女,操持家务的事有什么可着急的呢?我才到夫人身边,服侍好夫人才要紧,要是现在出去了,王府里多的是聪明能干的人,不用两三个月就代替了我,我再想回到夫人身边,哪里还有位置?夫人又哪里还记得我。” 善时笑嘻嘻补充了一句:“但外面的好儿郎却多的是。” 翠翠钦佩地张大了嘴巴:“哇——哦。” 兰宜也没想到身边的侍女们是如此想法,平日隻觉得她们殷勤周到,胸中原来自有丘壑,不知该不该说沂王府的侍女,格局都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。 “那我也不着急!”翠翠得了底气,发出豪语,“等我想想再说吧,总之现在我还不想。” 兰宜笑着点了点头。没想好,那就再想想,人生还很长,不必太着急。 有过这一番谈论,弗瑕院里倒是更和睦了些。隔日,雨停了,天放晴了,众人又张罗起出门的事。 这一次终于顺顺利利,什么意外也没发生,只是出门的时候,正好在前殿的操练场上遇到了沂王立在高台上,督促护卫操练。 隔着一段距离,看不清人的脸面,隻觉得声势骇人,精悍气息从一具具结实的躯体散发出来,一大早就热浪朝天。 请求一道出门的善时还记得昨天的话,戳了戳不自觉边走边往那边张望的翠翠:“翠翠姐,里面光棍多着呢,你喜欢的话,就告诉夫人,给你挑一个好不好?” 翠翠闹了个大红脸:“谁谁喜欢了!我就是没见过,好奇看看。” 善时很有分寸地收手:“哦,好的。” 过片刻,走过了操练场,翠翠自己忍不住了,苦恼叹道:“善时,我真觉得男人没有什么好的,只会让人受苦,但我为什么还会想看呢?” 善时诚实地道:“我不知道,我也想看。” 两人跟在车驾旁边,对答传入车中,兰宜勾起唇角。 她不想看,但她不介意听见身边人的向往。 她的心死了,身边的人都还鲜灵灵的,日子才不会过成一潭死水,还能有点意思。 等到了街上,兰宜就觉得更有意思了。 她们没有去什么特别的地方,虽是坐车,久了也累,便只是在闹市找了间茶楼,在一楼以屏风隔断的一处角落里坐了下来——以兰宜的身份,其实该去二楼雅间,不过众人都在王府里闷久了,难得出门,更想热闹点,连见素也未反对。 然后就听见邻座谈论起了杨家姨娘走失的“轶事”。 这样的家丑本该瞒着,但昨日两个男仆冒着小雨,回城在城门口被守城兵丁瞅见模样不对盘问时,就把底都漏了,男仆小子还向兵丁展示了他身上被踹出的脚印—— 此刻传到兰宜耳朵里时,已经变成被砍了八刀。 “……真是凶残无比呀,那个小子差点就没命回来!” 兰宜要端茶的手顿住。 “你说,杨老爷家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?这都出多少事了。” ——本来消息就算漏了,也还有个传开的过程,但杨家近来在城里的关注度不一样,导致散布起来飞快。 “谁知道呢,他们家还有个姨娘吧?这个姨娘保不准也——” “听说之前就撵去乡下了,因为给主母下毒,嘿嘿,那没人管没人问的,还真难说。” 接下来也有关于兰宜的,一样的不很好听,侍女们小心注意她的脸色,预备着随时她有吩咐就出去驱散。 兰宜平静地饮了一口茶。 她早知道做了这个夫人以后,她的名声就完了,圣旨能提供明面上的义理,不能堵住普通人的恶意想象。 那又如何。她从前名声倒是好,有什么用。 横竖她不打算与谁交际应酬,再说,不过是背地里的罢了,谁敢说到她面前来,那打的不是她的脸,是沂王的。